>活在当下

建筑档案

李保峰木建筑建筑设计 常用建材

2024年度建筑档案讲述人

李保峰

-

华中科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李保峰建筑事情室主持建筑师

PRESENT

THE NEW AND OLD

CONSTRUCTION LOCALITY

我戏称自己为“半个建筑师”。
由于在学校事情,以教书为主业,没有产值的压力,故可以自由选择项目。
作为一个实践性行业的成员,建筑学西席做项的目是为了能够建立理论与实践的联系,并以真实的建筑来表达自己的代价不雅观。
每代人都面临着他们那个时期的义务,当代建筑师该当续写当代的故事。
随着时期的发展、文化的变迁和技能的更新,当代建筑面临更多的可能性,我们不应该将“与传统建筑折衷”作为建筑设计的枷锁。

新与旧之间

当下的建筑该当“活”在当下

是否要表示旧和新的差异,这是个代价判断,设计师与决策者的沟通甚为主要。

邵兵(建筑档案主编,以下简称“邵”):城市和村落庄都在变革,我们身边环境也在变革。
近几年,你的关注点在哪个方向?

李保峰(以下简称“李”):关注点涉及理论和实践两个层面。

在理论层面紧张是补习人类文明史。
近年来我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所受教诲之不敷,这种不敷表示在两个方面,一是我10岁时即遇上文革,在高小、初中、高中险些没读过什么经典,当“知青”及工人时基本上便是一个体力劳动者;二是中国大学的理工科教诲严重忽略人文社科,导致学生的人设每每是技能专家——某个专门领域的里手。
而建筑学并非纯粹得只属于自然科学和技能,我乃至以为借用日本译法将Architecture翻译为“建筑学”并欠妥当——从字面上看去,“建筑学”便是一个关于被称为建筑那类“物体”的学科:与人间接干系,与城市和民气全无关联!
建筑师该当首先成为一个完全的人,而要成为一个完全的人,人类文明史该当是其思想的基本配置,实在很多有代价的思想在2500年前的轴心时期就已经被东、西方的先哲们提出了,但我们却对此缺少系统、深入的理解。
我乃至认为这种补课要回到“知识”,在我书架上就有四本中外不同作者写的、书名为《知识》的书,它们是我学生的必读书。

在实践层面我的关注点与我碰到的实践项目有关。
每打仗一个项目,都会引起我的一些新思考,以是关注点也在随着项目的变革而变革。
比如关于新建筑与旧邻居的关系,比如地域建筑所指的地域与当下的地方行政区划之关系,比如在当代如何看待前辈伟大的传统、以及要不要继续、和如何继续的问题?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国际研学营 © 赵奕龙

邵:电子产品的迭代周期是三个月或半年,相对而言,你会以为建筑更滞后吗?

李:与很多学科的发展比较,建筑学确实是相对滞后的。
建筑学不断接管和转码(transcoding)其它领域的知识,这些知识来自于哲学、社会学、人类学、打算机科学和环境保护学等。
建筑是物质载体,不是纯精神性的产品,面对现实目标时一定会受到很多制约。

邵:你这几年做的几类项目,多数都在旧工业、旧聚落,或是在旧的影象里给出新的元素。
你刚刚对“折衷”这个观点提出了质疑。
我们的建筑学是从西方的体系里来的,该怎么去革命,去重修,继而再创造?你在不同建筑类型里穿梭的时候,面对不同聚落形态,如何思考新的设计?

李:这涉及建筑学的特点。
建筑学是一门独立学科,它之以是能成为学科,是由于它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的问题。
建筑学和构造专业虽然同处于“盖屋子”的领域,但关注的问题却完备不同。
土木关注的是经济、安全、方便建造等与物有关的问题,建筑学涉及的则是与社会、文化、历史、美学等与人有关的问题。
建筑的业主可能是小众或个体,但建筑却是面对大众的事情,由于大家都要利用或者靠近建筑,这就会涉及到不同受众的评价标准,而评价标准一定会涉及到代价不雅观。
建筑师的脑筋里面一定会有标准,但是这套标准不能只媚谄于业主,还该当兼顾城市及公众年夜众,虽然后者并不付给你设计费。
回到刚才的问题,在传统建筑阁下做新建筑至少要面对三类人。
一类是业主,他们有权选择他们喜好的建筑形式;第二类是方案管理官员,他们的代价不雅观和眼力决定批准什么样的设计;第三类是大众,他们会对对建成的建筑进行评价。
要自己的设计谄媚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我坚持老实的代价不雅观,做当代的建筑。
我认同一位艺术家的话:所谓和谐社会便是让所有的不和谐能够共存,让所有的抵牾和多样性得到展示。
康健的生态一定是多样化的。

▲ 中国履行《湿地公约》30周年造诣展馆 © 赵奕龙

邵:关于“当代”,我们彷佛难以统一尺度。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李:我和一些业主对付当代的理解并不一样。
我这个人很大略,不雅观点不同不会影响我们的友情,但会影响我们的互助:达不成同等就不互助。
屋子都有寿命,须要不断维修,老建筑肯定要按照原来的办法去修,但新居子没必要仿古。
我们该当做反响当下时期东西,而不是抄袭过去。
我在骨子里不接管仿古建筑。
仿古建筑的问题远不是风格的问题,它是在羞辱我们这个时期。

我们刚才谈论的是代价不雅观问题,涉及建筑师与非建筑师的不雅观念之间的冲突。
当领导坚持哀求做仿古建筑时,我会选择放弃这笔业务,当然,这与我的学校建筑师定位有关:我没有开拓市场的压力。

我认为新和旧一定要有所差异,所谓的折衷并不是风格相似,而是通过某种对位进行呼应。
就像这边有个线脚,我做一条线与其对位,这是城市设计层面的折衷,在高度、尺度、原型上都可以去呼应。
主要的是我们该当将建筑的原型作为思考的出发点,而非表面的形式或风格。
比如土家族传统建筑,虽然建在坡地上,但室内一定是平的,所谓“天平地不平”,这就形成了特色光鲜的吊脚楼。
当代建筑师同样会面临这个问题,新建筑在坡地上也会呈现当代的吊脚楼,这便是原型的力量,它源自于一种人类生活和地形处理逻辑上的一定性。
土家族的房屋采取木构造,担心水浸,因此屋顶会挑出一定的间隔以保护墙面,同时,挑檐下方的空间可以供应多种活动的可能性,不才雨天人们仍旧可以进行户外活动,阳光强烈时不挨晒,这里还可以堆放农具和以挂墙的办法晾晒农产品。
这种檐下空间的原型对人流浩瀚、功能不愿定的当代建筑具有非常主要的意义。
如今的技能可以实现更大尺度的悬挑,巨大的檐下空间可以容纳更多人和多样化的行为。
它是一个生物学上意义上的界面(interface),其代价远超所谓的建筑立面(elevation,fasade)。
这也源自于土祖传统聚落的原型,它在功能上与始于14世纪意大利的Loggia相似,但其初始逻辑不同:土家大飘檐只是建筑的一部分,但它供应了更多的可能性,而Loggia是自成体系的构筑物。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主游客中央 © 赵奕龙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换乘中央 © 赵奕龙

在地建筑,思辨而行

当代有当代的故事

不同的故事与义务,为时期书写着不同的注脚。
无论文化还是建筑,我们都该当珍惜当下的可能性,而不能囿于古代的思维模式。

邵:你更关注设计本身所创造的代价,是吗?

李:的确,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义务,当代人该当书写当代的故事。
生活在这个时期,要意识到这个时期所供应的巨大的可能性,而不是去拷贝古人做过的事情,不然人类怎么进步、文化怎么发展呢?

邵:这是设计代价导出的问题,每个设计师的设计可以不一样。
就像爷孙两辈人虽然外面不同,但内心的代价不雅观和思考办法却有着一脉相承的相似性。
但新社会、新生活、新设计,我们面对的条件、环境和以往完备不同。

李:我们内心都充满着对前辈的崇敬之情。
在生产力水平低下、资源贫乏的古代,他们能够创造出如此伟大的建筑,为人类供应相对舒适的居住环境,同时还创造了相应的地域风格,这是非常难能名贵的。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亚洲干栏建筑陈设馆 © 赵奕龙

邵:社会的代价实在取决于上层和下层。
我认为领导的眼界或认知水平必须达到一定高度,乃至未来可能会有专门卖力建筑的领导来统筹统统,或者至少他要有整体意识。
领导意识和社会代价的衔接,须要建筑师发挥效能。
就像你改造的水泥厂,采取的是轻设计的手腕,但我能够感想熏染到原型的存在。
你把厚重的东西削弱后呈现在"大众年夜众面前,让大家能够真实地触摸到那个时期的氛围,这也非常主要。

李:对付新和旧的代价判断很主要。
习主席十多年前到湖北鄂州,当地领导带他去看一个农人新村落。
习主席看了往后说:“这是徽州民居呀,你们荆楚有荆楚的文化,为何要模拟徽州?”湖北省住建厅领导很重视,于是提出了荆楚文化研究,要在湖北省推动荆楚建筑。
我对这件事非常当心。
作为大学老师,我们须要进行思辨。

首先,我认为习主席所说的“荆楚”绝对不是指当前湖北省的行政区划范围,“荆楚”也不大略地指当年的荆州或古代的楚国,而是指地方建筑。
我在湖北恩施从事建筑设计已经多年,如果哀求恩施去建造所谓“荆楚”风格的建筑,那肯定是不得当的。
因文化和地理形态的相似,恩施的建筑犹如其措辞,更靠近巴蜀风格。
其次,我认为习主席说的“荆楚”绝对不是要我们复古,复古正好是文化的不自傲!
中国已经“复古”了两次,一次是在上世纪30年代,一次是在上世纪50年代,在南京和北京涌现了很多不符合材料逻辑、且缺少时期感的“大屋顶”建筑。
天底之下无新鲜事,国外也有很多这类案例。
在墨索里尼法西斯统治期间建造的意大利文化宫便是要表示“罗马风”,德国法西斯为了强调德意志的独特性与优胜性,竟在堪称当代主义经典的weisenhofsiedlung建筑展的附近克隆出了一个复古住区,在希特勒掌权下,德国的国家建筑全部采取伟大叙事的古典主义风格,前苏联在斯大林时期也涌现过所谓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道路,它实际上便是将俄罗斯历史上的建筑符号直接用在当代建筑上,以强调民族性和纪念性,美国及英国的文丘里、詹克斯、摩尔以及格雷福斯等也曾经利用符号隐喻历史,但这些基本上都是昙花一现。
历史的教训值得记取!

我理解习主席说的“荆楚”,实质上是“在地”。
瑞士是个小国家,它的几个措辞区风格都不相同。
湖北省面积如此广阔,怎么可能统一为无法定义的“荆楚风”呢?

邵:建筑还是要有当代的生活办法或当代社会的基因、肌理,未来所有的空间功能做事于它。
建筑师最不能回避的便是形式,领导很关注形式。
对你这一代老师来讲,在形式方面已经做了一个期间的研究了。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摩霄楼 © 赵奕龙

李:形式是建筑师事情的一个主要内容。
通过学习建筑史我们可以创造,传统建筑的形式既有共性,也有特色,共性不是特色,它是因办理建造的基本问题所致,特色是独特的地方,它有其一定性,而这种一定性与地域干系。
我创造了一些对“荆楚”建筑之特点的总结,如大出檐、美山墙、高台座等等。
但事实上,这些特点并非荆楚建筑独占。
古今中外,大凡木构造都会做大出檐,这是出于保护墙面的须要;美山墙是为了防止砖木建筑中失火的蔓延;高台座则是为了防水防潮,德国建筑理论家G Samper在19世纪初提出的建筑4要素之一便是台座,实在这些都源自于普通的物理学问题,它们导致的是天下多地传统建筑的共性,而非“荆楚”建筑的特性。
思考这类问题,既须要清晰的逻辑,也须要足够宽的视野。

建筑师或业内人士相互沟通就能明白,但真正具有决策权的人未必懂,他们的眼力决定了这个时期建筑的走向,大多数时候建筑的好坏并不是建筑师能旁边的。

邵:权力者和设计者之间的沟通桥梁存在问题。
如果不能办理领导意志和权力的问题,设计本身就失落去了代价。
你能够坚持自我,但很多设计师由于生存问题不得不去仿古。
但如今我们不再须要大量性的快速建造,因此更凸显了设计代价的必要。

李:设计周期是其余一个故意思的话题。
有些甲方非常焦急,哀求在很短韶光内供应方案,然后立即开工。
对付这种项目,我常日选择放弃。
短设计周期很难仔细考虑,而作为城市环境的一部分,建筑一旦建成则会被长期利用。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学术报告厅 © 赵奕龙

当下在代价判断上有两种极度:除了对假的容忍,还有对真的忽略。
我碰着过两个案例。
在一个城市历史遗产区做广场,我的方案是将一个虽非文保、却有特色的老屋子改造为活力中央,甲方领导说他们不缺老屋子,一定要拆旧建新,我的方案被淘汰了;第二次是华科大建校史馆,我发起将70年前学校最早建造的建筑—-精工演习车间—-改造为校史馆,这个想法遭到了当时项目主管领导的嘲笑:你看看人家的设计,一颗闪亮的大钻石,多好的寓意!
也有校领导一脸懵懂地问:你要改造的这个破屋子有代价吗?对付很多理工科背景的领导来说,科学技能强调创新,故“新”=“好”,这既是对自然科学和人文学科的稠浊也是对事实判断和代价判断的稠浊。
但终极我们还是说服了校领导,实现了这个改造项目。
当下很热的“城市更新”一词译自regeneration ,将其译作重生、复兴是否更得当?将“新”作为目标,还是将“生命、生活、生态”作为目标更得当?

▲ 华中科技大学校史馆 © 李保峰

在地皮中成长

从场所里找到“题眼”

建筑的功能与人的行为有关,但形式存在多种可能。

邵:你前几年刚刚完成了恩施的彭家寨中国土家泛博物馆。
你做过了很多博物馆,你认为博物馆类的建筑所产生的社会代价该当是怎么样的?

李:我们提出了“泛博物馆”的观点,意为泛化的博物馆,它将不再是传统的、有着标准入口出口的“黑匣子”,人们离开尘世进入博物馆接管教诲,这种传统博物馆是一种向不雅观众“递送”宣扬内容的媒介,它供应的是某种“说教式”体验。
彭家寨是国家重点文保单位和国家级历史文化名村落,在彭家寨目之所及,都是泛博物馆的组成部分。
游客们来到这里不仅仅是参不雅观者,他们同时也是博物馆之内容的一部分,他们与当地农人进行互动,在不知不觉中得到消遣式体验。
村落民在这里从事农活、木工活、售卖商品,这些行为也成为了博物馆的一部分。
泛博物馆中还包括木匠博物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亚洲干栏陈设馆等,专门讲述土家木匠的故事。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主游客中央 © 赵奕龙

邵:在处理博物馆类型项目时,你的形式措辞非常强烈,你是如何考虑建筑形式的?

李:我做的建筑源自于土家族的建筑的原型。
我仔细不雅观察过当地传统建筑:这里景象冬季不算极寒冷,人们可以在建筑的檐下空间晒辣椒、放农具、挂东西,老人在晒太阳、下雨天躲雨,这里可以发生很多事情。
按照这个逻辑,我们做了大量不愿定功能的空间。
有的便是一个巨大的棚子,20m×20m上面有个能遮雨遮阳的木架子。
我也不知道未来人们会如何利用这些空间,但我相信这里一定会发生很多有趣的事情。
空间建成后,我每次去都会创造一些意想不到的行为。

土家族的风雨桥常日是2m旁边的宽度,跨度是一条河的间隔。
桥常日会在最窄的地方做,因其跨度最小,故构造大略。
由于宽度不足,故传统土家族的风雨桥虽是公共空间,但却缺少公共性。
我挑了一个河道较宽的地方,做了个8米宽、80m长的桥,这种尺度强化了桥的公共属性,人们不仅可以在个中通畅,这里还可以发生很多活动:如300人的长桌宴,如上百人的祝寿活动,如集体演出土家摆手舞等。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地仙桥 © 赵奕龙

邵:形式也好,功能也罢,都是来自于社会形态和人们的生活本身。

李:更是来自行为,由于建筑师供应了载体,个中能够发生各种行为,运营者可以在这个根本上导演出很多有趣的东西来。

邵:现在很多建筑师做完项目没法运营,可能是由于过于确定,个中缺少冗余。

李:对付旅游建筑,弹性功能、或者淡化功能特殊主要。
人们难以预测未来会冒出什么新的需求。
我们碰着过最有趣的案例是一个姨妈在桥上骑个独轮车跟后面的小朋友玩老鹰捉小鸡游戏,在传统的土家桥上从来没有过发生过这种事情,由于尺度不支持。
山区缺少平地,当这个8×80m的水平延展空间涌现后,不论是强烈的阳光还是急骤的雨水都无法阻挡人们的公共活动。

▲ 墨客桥 © 李保峰

邵:你做的项目不那么板正,空间有灵动劲。

李:我在骨子里不接管那种“端”着的东西。
1988年在欧洲看了很多著名的建筑,这些我在书本上都学过,但没在现场亲自体验过。
有些建筑我看过往后没什么觉得。
但汉斯·夏隆的建筑让我冲动。
汉斯·夏隆是一个另类的德国建筑师,他的代表作包括柏林爱乐音乐厅、德国国家图书馆等,都坐落在东西交界的柏林墙阁下,是德国主要的文化建筑。
他设计的平面图看起来凌乱无章,我看后除了以为混乱没有任何其它觉得,但当我走进他的空间时,却非常冲动。
于是我参不雅观了他在德国的险些所有作品,逐渐在“混乱”中创造了秩序——这种秩序并非因刻板的中轴对称而生。
很多年后,有了三维空间设计软件,设计和建造繁芜的空间就随意马虎多了。
我不喜好直角,不喜好中轴对称。
我更喜好让空间充满张力和变革,但并不是为了变革而任意地变革,我希望能从场所中找到变革的“题眼”。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公共空间 © 赵奕龙

邵:有人工智能之后为了变革而变革非常随意马虎,你所讲的建筑师的在地感很主要。

李:我希望我的屋子是从地皮中成长出来的,扎根于所在的地皮,它是无法复制的。
我不强势,我认为这是优点。

邵:建筑空间不强势,人在个中才能成为主体,才可以更自由。

李:不像一个“摆谱”的建筑——人们若不穿西装进去,便会以为扞格难入。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次游客中央室内 © 赵奕龙

身处“此时此地”

创造属于当代的中国建筑

我始终强调人的尺度,建筑须要普通的尺度才能让人感到亲切。

邵:你怎么理解“新地域主义”考试测验?

李:这个词不是我提出来的,是土家泛博物馆项目做好之后的一次研讨会上,常青院士随口说出来的。

邵:恩施这个项目,它意味着既在地,同时又是新的,以不一样的形式进行结合、呈现出来。

李:我认同“此时此地”这个观点,海德格尔说的dasein便是这个意思,不是抽象的空间与韶光,很征象学。

邵:你所有感情、身体的投射,和建筑是一体的,它只是你外化出来的一个形体而已。
你的建筑不是凭空创造的,更像是内在流淌出来的。
你会怎么处理政治项目或强文化项目、文化互换?难点是什么?

李:我实在不太善于处理这些,主要的项目都须要大领导批,领导与建筑师的判断常常不在一个频点上,有时建筑师还须要揣摩他们的喜好。

邵:实在沟通很主要。

李:2022年底中国承办天下湿地组织国际会议,地点在武汉。
武汉东湖以36平方公里的湿地著称于世,我以草图表达了水鸟翅膀飞起来的觉得,想创造东方建筑洒脱的屋顶,考虑到湿地成长的植物,以是用可成长的木头做建材,领导接管了这些观点。

由于落雁景区是东湖风景区的核心景区,不许可盖任何新居子,于是我们选了一个废弃多年的水厂,厂里有一个水泵车间、一个员工食堂和一栋员工宿舍。
我们以维修正建的办法完成了这个博物馆,既知足了保护区的规定,又利用了废弃的资源。
这样一来,老工业遗产的改造形成了一个新的中国湿地组织展馆,平面完备没变,立面变得更加洒脱。
中国古代的大屋顶大概是个单曲面,但我要做出双曲,这在古代极难做到,现在有数字设计和机器人加持,设计和施工险些没有障碍。

▲ 中国履行《湿地公约》30周年造诣展馆 © 赵奕龙

邵:你做了一件特殊故意义的事。
领导意志实在是可折衷、可沟通的,问题在于有时没有和真正的领导进行有效互换。
好的建筑设计须要真实的互换,而不仅凭一纸空文去聊。
在互换模式上要往前走,当领导意志和建筑师的设计在一个频点时才会涌现好东西。

李:面对面的互换可以判断这个领导值不值得我连续和他花韶光耗下去。
如果是可沟通、长于学习、代价不雅观比较同等的,我乐意花韶光,哪怕不雅观点不一样,我们也可以不断沟通,求同存异。
我总结出两种领导,一种是谦逊学习型的,一种是高高在上型的,我喜好前者。

邵:这个项目你会怎么给它定性?

李:我想创造一个当代的中国建筑。
草图是手画的,我的学生给我用电脑建模,在我确认没问题后,这套数字模型会一贯贯穿制造和施工全过程。
中国古代的建筑大部分都是单曲面,仅在局部角上有一点双曲面,我们做的是完备双曲面,这会使得建筑显得更婀娜多姿。

▲ 中国履行《湿地公约》30周年造诣展馆 © 赵奕龙

邵:在这种承载强互换属性或带有互换目的建筑中,你会对空间状态上有哪些期许?我理解到现在很多带有国际互换或地方互换属性的建筑,空间利用率并不高。

李:作为天下湿地大会东道主成员的展馆,开幕式上会有很多外国领导来参不雅观。
作为国际平台,建筑在某种意义上代表着国家。
以是在形式上肯定既是中国的又是当代的,这个目标已经实现了。

我并不想强调太多纪念性,以是空间做得不大。
有些地方比较高,比如有一个单坡檐下空间高达9m,实际上这里并不须要那么高的空间,于是我就加了夹层,这样空间尺度会很亲切。
檐口在面对东湖的方向翘起来,从而打开面向湖面的视线,这里便是不雅观景的地方了。

邵:纵然没有政治任务,大家也可以在上面勾留不雅观景。

李:这个建筑的初始缘故原由是政治任务,但我希望它是亲民的、亲切的、融入环境的。
展览可以在建筑里面看,想不雅观景就去露台。
这个屋顶翘起来既有外不雅观上的东方意象,又有内部不雅观景台之空间尺度需求。
有一个大台阶和大露台直接开在室外,任何人在任何韶光都可进入。

▲ 中国履行《湿地公约》30周年造诣展馆 ©赵奕龙

去中央、去纪念性

以人的尺度丈量建筑

建筑,要与人亲近,但不必太直接。

邵:看起来,你的空间体块让人身体更随意马虎接管。

李:我首先认为自己是普通人,以是我的建筑须要普通尺度,要亲切,不能太大。
太大会变成纪念性的、夸年夜的、矫揉造作的建筑。

邵:深圳、上海、北京有些办公区在胡同里、院子里,人的状态是松弛的。
进到里面办事,不会以为被拒之千里之外。
我们的博物馆、展览馆等大型城市公建,有时很随意马虎做成大空间体块。
这种大尺度空间是一类建筑师特殊喜好的,由于很随意马虎造型,做出地标感。

李:尺度,是实现建筑之标志性的主要手段。
当然这里也存在领导的眼力问题,很多领导不能接管小尺度。
处于深山中的神农架高铁站、武当山高铁站都巨大无比,实际利用的内部空间很少,大部分资源仅用于图像化的目的。
如此做法,使得冬季暖气高高在上地存留于人们无法达到的上空,以至于在人们活动及勾留的平面上唯一让人温暖的地方竟是那个小小的厕所。

邵:我们太强调符号意义。

李:我认同去中央、去纪念性。
我对自己的定义很清楚,我是凡人,就做凡人的事情。

▲ 中国履行《湿地公约》30周年造诣展馆 © 赵奕龙

邵:我认为现在的风景区也涌现了很大问题,领导会以为风景区一定要有匹背景致区的仿古建筑。
你对中国土家泛博物馆这个项目是怎么思考的?

李:我团队在彭家寨做了几十栋屋子,没有一栋仿古建筑,个中我最满意的是公共厕所。
在摩霄楼下有个土坡,我们略挖土方,把建筑“镶嵌”到土里面,将绿化延伸过来,如果没看到“公共厕所”几个字,游客是意识不到厕所的。

▲ 中国(彭家寨)土家泛博物馆 公共厕所

邵:多数建筑师还有一个特点便是怕人找不到建筑,事实上这种情形不太可能发生。
由于不管放在哪,在这个地区里的建筑都是会被找到的。
你如何思考建筑跟人产生连接度的问题?

李:我对日本京都桂离宫的印象特殊深:入口处有个由绿化限定出来的小缝,我们在那里可以隔着水面看到远处的、可望而不可及的、朴素的皇宫,行进之后皇宫就被绿化挡住了,过了一会,皇宫又以另一个角度、另一个形象展示在游客面前。
这种设计考虑了游客的生理,也适宜桂离宫的调性。
我很喜好这种蕴藉的觉得。

▲ 桂离宫 © 李保峰

摆脱规训

重新拉近人与建筑的间隔

通过调试逐步营造温暖感,肃清陌生,以强烈比拟拉近历史与当代的间隔。

邵:现在我们的城市太直白了。
每个城市要比高,你是300m,我就要到400m。
末了聊一下你最近完成的那个水泥厂改造。
我们面临工业遗存的问题,工业可能离我们更近,能触摸到一些历史的痕迹,乃至可以遐想到一代人在这里的生活。
你这个项目的由来和思考办法是怎么样的?

李:我改造的这栋厂房有几十年的历史。
厂房内所有设备都还在,它是全国重点文保单位。
厂房内的设备为项目增长了故事性和视觉冲击力。
我们设计了两条路线,一条路线是关于工业遗产的参不雅观,让人知道厂房设备的浸染和流程。
剩下的空间做成了一个社区做事中央。
附近的居民可以在此读书、做瑜伽、开研讨会等。

以灯光刻画老工业设备是我们事情的重点之一,我们试图彰显这个厂房的历史感。
我请了一位非常专业的照明的工程师,她一贯留在现场,一盏盏灯做考试测验,哪个灯照着哪个机器的哪个部位,角度、色温都要一点点试。
终极的灯光很出彩。

▲ 黄石华新1907社区做事中央 ©侯磊

邵:这点很主要。
有时我们进入改造的旧厂房,会以为它太旧了,和它之间的紧密感没有套嵌在一起。
而光和声音特殊优柔,能立马和人产生关联。
你通过这种手腕,连接了实体空间、人和原有的一些历史或影象片段。

李:为避免当代性的缺少,我们用部分新材料做了几个木头盒子镶嵌在里面,它是温暖的、可以触摸的、有勾留功能的。
在脏兮兮的水泥台子上增加本色的木板,从侧面可以看出新木板和旧台子同在,人们可以触摸干净的木板,也可以在上面放书或坐下安歇。
我们为原来偏离入口的旧楼梯增加了一层尺寸不同的外皮,顺势调顺了原来不甚清晰的空间秩序。
强烈比拟能够急速拉近老屋子与当代人的关系,犹如布莱希特的戏剧,戏剧性冲突能够唤起人们的思考。

▲ 黄石华新1907社区做事中央 ©侯磊

项目建筑师紧张团队成员

中国土家泛博物馆:羊青园、朱薛景、袁涵、朱发文、庞子锐、曹野、陈挺、杨鹏鹏、何炼、王通、王鑫琪、杨治宇

天下湿地大会中国造诣馆:谭文骏、张瑞芳

华新1907社区中央:侯磊、徐青莉、熊雅芳

华中科技大学校史馆:谭刚毅、万谦、金薇

本文图片由华中科技大学李保峰建筑事情室供应